昭朝.

天佑不列颠

【撒野】是幸

—迟到了很久的丞哥生贺

—是我心里的他们




1.


蒋丞小时候其实很渴望过生日。


班级里的很多小朋友都举办过生日宴会,但沈一清从不允许他去参加,说这些会影响他正常的思维养成,但即使身不在,他的内心也由衷向往着那种场合


他在电视上看到过生日宴会的情形,气球、蛋糕、礼物和小朋友凑在一起无忧无虑的笑容,深深地映入了他的眼底。


他无数次地遐想过自己的生日宴会,最好是和电视上的一样,稍微简单一点也没关系。当然,最重要的是要有个好看的蛋糕。


但沈一清终究没有顺他的心意。


她牵着蒋丞的小手,步履匆匆地经过每一家开门营业的蛋糕店,店内各色纷呈的蛋糕似乎还萦绕着刚出炉的香气,它们化作绳索,牢牢地捆住了蒋丞尚且稚嫩的心。


蛋糕的诱惑迫使他停下了脚步,沈一清显然没意识到手里领着的小男孩会突然停住,惯性迫使她差点跌了个踉跄。


她回头,问:“怎么了?”


蒋丞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令他正面迎着沈一清向来冷静理智的目光,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想要个蛋糕。”


“不行,”沈一清皱起眉头,厌恶地扫了一眼橱窗里在她看来除了能让人增肥无任何作用的奶脂食品,声音波澜不惊,“吃蛋糕会长胖,尤其是小孩子。”


“我可以多锻炼一些。”蒋丞据理力争。


沈一清的目光逐渐变得诧异,蒋丞向来都是个听话的孩子,这么跟她要求一件事的时候委实少见。


她沉声道:“今晚的一切已经安排好了,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你吃蛋糕。”


“可是……”蒋丞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沈一清无情打断。


“没有可是,”她陡然提了一个语调,居高临下地凝望着小男孩,眉峰间凝聚起名叫严厉的神色,“你的时间都已经安排好了。蒋丞,你不应该有任何否定计划的行为。”


蒋丞愣在了原地。


沈一清也没有强行拽他离开,只是维持着这种冷漠严厉的神情,凝视着她的儿子。两人之间隔了一段不大不小的距离,是任意一人伸出手就能碰到对方的长度,但可惜的是,这对母子在这方面惊人的相似,距离因无人主动而化成了一道天堑,拦在了两人心中。


直到一阵笑声传来,才勉强打破了这种令人心悸的氛围。


是一对母子,两人身形都颇为圆润,一看便知是一脉相传的属性。儿子踮起脚尖,指着最好看的那个慕斯蛋糕,妈妈带着慈爱的笑容轻轻点头,顺手还揉了揉小男孩短短的板寸,儿子抬起头对妈妈咧嘴一笑。


蒋丞鼻尖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不知道是因为最好看的蛋糕被人买走了,还是这幅画面是他和沈一清从未有过的相处模式,亦或者只是因为沈一清看见那对母子时脸上毫不掩饰的不悦,都让他有了种想哭的冲动。


他以前从未想过沈一清对他的态度如何,不经意间察觉到的冷漠只当那是母亲对孩子的一种别样的爱。


可是那对母子给他上了一课,用现实告诉他,真正的母子应该是如何相处的。是理所应当的任性和毫无保留的宠溺,而不是像他一样 和自己的母亲面对面不说话,向敌人一样对峙着,等着对方认输。


他从来都不会主动要求什么,也学不来别的孩子那样撒娇耍赖。他只是认认真真地,沿着沈一清为他规划好的道路一位走下去,自己的情绪却被忽略不计。


他什么都依循着沈一清的计划,但除此之外,他只是想要个蛋糕,只是想在他的生日那天尝尝蛋糕的味道。


他不知道原来这也是个奢望。


蒋丞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沈一清,忽然就觉得这个眉目清冷的女人很陌生,但也仅是一瞬,她又恢复了那个他熟悉的样子。


她是他的母亲。


蒋丞上来一步,拉了拉沈一清的衣角,露出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妈妈。”



2.


顾飞是没有生日概念的。


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生日的时间,而是因为没有人会因为那天是他的生日而给予他些许的温暖。


父亲夜以继日的酗酒,母亲软弱无力的哭声,无不在刺激这个小少年渐渐绷紧的神经。没有人可以救他,他只能咬着牙,将世间赋予他的一切不公扛在他尚且稚嫩的肩膀上,撑着自己一步步走下去。


因为他还有一个妹妹。


顾淼是顾飞对这个世界仅存的一点慰藉。小姑娘年纪太小了,不懂这世上的一些险恶之处,就像她从不理解爸爸为什么能像对待敌人一样,挥起酒瓶往妈妈身上砸。


顾飞也不希望她明白。


这个地方满是污秽,但他仍然期盼着能够让他的妹妹保持一颗纯洁的心。


所以每当遇到这种场景时,只要不牵扯到他和顾淼,顾飞向来都是冷眼旁观。他会把妹妹的头埋在自己的怀里,并捂住她的耳朵,但他从来都不会去制止父亲的行为。


那会引火烧身。


从小在这片长大的顾飞对这些心知肚明,可他从来不说。他看着怀里一脸迷茫却仍在微笑的小姑娘,觉得只要不伤害到顾淼,他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


天不遂人愿,顾飞殷殷切切地护着顾淼的每分每秒,都抵不住一时的不在家。


那日是个晴天,顾淼生了病有些发烧,家里的退烧药吃完了又没有大人。顾飞纵然再不放心也不敢拖延小姑娘的病情,为顾淼掖好被角又细心地嘱咐了好几句,直到把顾淼听乐了直喊“哥哥你怎么这么唠叨”才肯关门离去。


他这一路上都心绪不宁,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他付完钱带着药走出了药店,越走心中不祥的预感便越强烈。


直到走过一个转角,地上不知何时散落了几个啤酒瓶,一看就是从楼上某个不知名的赌局下扔下来的。按理来说这对平时的顾飞构不成什么威胁,奈何他心里惦记着事顾不上这些,竟一脚踩中一个,失去平衡啪的一声摔倒在了地上,手中捏着的一袋药撒得满地都是。


顾飞狼狈地抬头,眼前却突然闪过了一幅画面。


他和顾淼并肩走在这个转角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不看路,不知道踩中了什么,身体连带着脑袋就要往墙上砸去,幸亏顾飞眼疾手快的把人拽了回来,这才避免了一场意外。


他记得他当时严肃地训斥顾淼:“走路的时候要看路,不然太危险了,刚才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要出事了?”


顾淼吐了吐舌头,嗓音轻快,带着女孩子天生的飞扬笑意:“这不是还有哥哥你嘛。”


“哥哥最棒了,一定可以保护好我的。”


哥哥最棒了。


顾飞几乎是出魂地重复这句话。所有的不详念头席卷了他,像是什么被突然的激活,他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以一种近乎本能的态度向家的方向奔去,心脏跳的飞快,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他。


快一点。


可他还是来晚了。当他气喘吁吁地打开家门时,他看见了这辈子他都难以忘怀的场景。


他的母亲跪坐在地上无助地哭泣。顾淼目光呆滞,半趴在地上,头发被一只手狠狠的抓着。而那只手来自于那个喝的醉醺醺,被他称作父亲的男人。


那个男人一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另一边加了力气,顾淼的身体被迫挪动了几下,而后以一种难以想像的姿态被拎了起来,飞掠而过直接撞在墙上。


顾淼的身体无力地下沉,额间有血流渗出,沿着小姑娘清秀的脸上蜿蜒而下。


顾飞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言语和动作,视野里的那个毫无生气的女孩子,与以往活泼灵动的模样截然相反。


他穿过父亲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穿过母亲贯彻整栋楼的尖叫声,最后缓缓地,缓缓地靠着顾淼坐下,用颤抖的手拂开前面的头发,露出一张死寂平静的脸,他的舌尖甚至尝到了血腥味。


无尽的愧疚化作枷锁层层裹住了他,顾飞突然就体验到了溺水的感觉。那种从指间蔓延开的冰冷的绝望,颤栗着他所有的神经,视线变得模糊,呼吸变得困难。


他抱住顾淼,眼眶染成深红色,眼泪不由控制地涌出浸湿了小姑娘的衣服。


顾飞哑着嗓子,声音脆弱无助,他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溃不成军,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二淼……”



3.


“我不同意!”


一个愤怒的男声在客厅中央响起,待传到蒋丞耳畔时,已经形同虚设。


蒋丞靠在门框上,十六岁的少年已经身形颀长,面容初见棱角。他面无表情,嘴里嚼着口香糖,薄荷的香气在口腔里肆意弥漫,倒是刺激他始终保持清醒,不至于太过无语而报之白眼。


“你看看你理科分,再看看你文科的,啊?选文选理不都明摆着吗?你干什么偏要选文?”


蒋父将他的成绩单狠狠摔在桌上,字字震怒。


沈一清坐在旁边,还忙着劝蒋父消气,时不时又将责备的目光投向蒋丞。


蒋丞无所谓地笑了一下。


“你这什么意思?”蒋父怒声道,他无比厌恶蒋丞这种一言不发但眉目中却无不在透露着不屑的态度,这是一种变相的讽刺。


蒋丞偏头,对着垃圾桶吐掉了嘴里的口香糖,仍然不想说话。


“行,行,蒋丞,你可真是翅膀硬了。”蒋父气到极致,指着蒋丞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沈一清生怕他旧病复发,连忙递水上去,再扭头看向蒋丞,神色严厉,语气中满是责备:“蒋丞,说话。”


“啧。”还在命令他。


蒋丞站直身体,抬眼,扫视一圈自己的父母,说:“我学文。”


“你再说一遍?!”


蒋父陡然提高的音调震得蒋丞鼓膜一疼,他强压下耳畔的不适感,毫不畏惧地只是面前这个被自己称为父亲的男人,沉声又重复一遍:“我要学文。”


蒋父瞬间站了起来,大步上前,冲着蒋丞扬起了巴掌,却在落至半路时被蒋丞伸手抓住,像铁钳一样难以挣脱。


沈一清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连忙上前试图调解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选科表已经上交了。就算你们有能耐更改我的选科,我也不会更改我的想法。”蒋丞眯起眼睛,面色不善,眉眼间似有风雨来袭,“我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想法了。”


“蒋丞!”沈一清厉色出声,她黛眉紧锁,不满而又失望地看着蒋丞。视野中少年冷漠而又倔强的模样,已经与她记忆中那个抓着她衣角喊“妈妈”的男孩子渐行渐远了。


蒋丞却侧头避开了她的目光,径直走向大门,换好鞋,不理会沈一清强装镇定的询问声,抓起,鞋架上的钥匙,出了门。


门锁死的那一瞬间,也隔绝了蒋丞与里面那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靠着门,缓缓地,缓缓地蹲了下去,头埋在双膝里,闭上眼睛,仿佛用这种方式就能与世隔绝。


眼睛很酸涩,但他并没有丝毫想哭的欲望,就这么抱着双腿,没有动作。


直到两腿酸麻,他才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可他的父母仍然坐在客厅里,没有一个人打开房门看看这个所谓叛逆的少年,是否像个懦夫似的蹲在自己家门口。


蒋丞笑了笑,黑屏的手机映出了一张苍白的脸。


他的选科表根本就没有上交,哪怕只有一个人出来找找他,他都会按照他们的心愿换成理科。


可惜他的父母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4.


顾飞醒来的时候,顾淼还处于睡梦之中。


他轻手轻脚的下床,洗漱后再出来,就见顾淼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眼睛还没有睁开。


看来也是快醒了。顾飞笑了笑,做好早饭后便走向了阳台,想要把昨晚洗的衣服拿回来。


刚踏上阳台的地面,顾飞先自然而然地向下望了一眼,仅这一眼就让他看到了一副火大的场景。


下面停着一辆摩托车,他的母亲正收回抱在车上男人腰部的手,下车之后还和男人亲昵地交谈,甚至还交换了个离别吻。


顾飞面沉如水,冷着眸子看完了这么一个温馨画面。


他对自己母亲的私生活没有任何要求,只要别一大把年纪又给他弄出个弟弟妹妹就行。往常碰到这种情况他向来都是不屑一顾,不过这次不行,除非那个男人能换张脸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眸中如岩浆般炽热暴虐的情绪。


顾淼已经起床,此时正坐在餐桌旁吃着早餐。顾飞抱着一堆衣服走进来的时候,顾淼连头都没抬一下,旁若无人地一口一口喝粥。


顾飞见怪不怪地在她对面坐下,拿着筷子不停搅拌碗里的白粥,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飞二淼,我回来了。”


门被推开,顾飞妈妈心情颇好地走了进来,说是面带春风也不为过。


顾飞抬眸,瞥了她一眼,见这喜气模样便感到头大,搅拌的动作停下,问:“你和谁回来的?”


顾飞妈妈的笑容霎时凝固在了脸上,她清楚自己儿子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眼神躲闪,含糊其辞:“你见过……就上次那个。”


“还是那个?”顾飞的语气很是平静。


“嗯。”


顾飞放下筷子,声音不大却无由地添了种特别的气场,他直视着母亲的眼睛,沉声道:“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跟他再有来往。”


“大飞,你对你张叔叔到底有什么偏见?”顾飞妈妈不解地问。


“他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顾飞看着她,嗓音平稳,不应有的愤怒已经被他深深掩埋,“你想谈恋爱我没意见,但和他就是不行。”


“大飞……”顾飞妈妈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顾飞站了起来,扭头问顾淼,“吃完了吗?”


顾淼没有说话,木着一张脸将自己的碗筷都送到厨房的洗碗槽里,再直直地走进自己房间,出来时怀里已经抱着个滑板,全程她都没有抬眼看哥哥妈妈一眼,只有最后像是遵从本能一样站在了顾飞身侧。


顾飞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他等着顾淼收拾好后才捞起随意扔在沙发上的外套连带着帽子,反戴好棒球帽,瞳孔里映着只留他一个头顶的小姑娘。


“走吧,哥哥和你去店里。”


行至门口,顾飞脚步稍微停滞了一瞬,掂量一番决定还是给自己母亲一个忠告比较好。


“妈,我推荐你还是趁早换个男友好,不然我见他一次打一次。”


“顾飞!”


关门,屏蔽掉妈妈气急败坏的声音,顾飞暗着眸子,带着顾淼一步步地下了楼梯。


一接触到外面空气,顾淼立马来了精神,不复刚才冷漠隔绝于世的模样,她抱着滑板,抬头看向自己的哥哥,脸上显现出了几分鲜活的色彩。


顾飞察觉到她的视线,低头揉了揉顾淼头顶翘起来的头发,勾起唇角:“去吧,注意安全,到时间赶紧回来。”


顾淼也不耽搁,把滑板放在地上,踩上去后嗖的一下就滑出了很远。顾飞望着顾淼的背影,被风撩起的外套下摆,突然有些懊恼不应该给顾淼穿上外套。


远处传来不清楚的吵闹声,听起来好像又是为了什么鸡皮蒜毛的小事而引发的一场互相咒骂。顾飞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之后缓缓地吸了一口,吐了个完美的烟圈。


他站在原地,抽完了一整支烟后才动了身子,向店面的方向走去。


日复一日。



5.


遇见顾飞是个绝对的意外。


蒋丞躺在床上,浑身酸痛,懒懒地不想起来。


手指在身侧划拉了两下,都没触到什么温热的身体,蒋丞迅速睁开了眼,仰着头上上下下扫视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影,不禁生了点脾气。


“顾飞——飞——”蒋丞拉长了语调。


“蒋丞——丞——”顾飞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回应他。


蒋丞一缩头,就看见顾飞倚在门上,抱胸笑着看他。


不过蒋丞的关注点不在这,他的视线从顾飞的脸上缓缓下移,最后定格在被家居服包裹着仍然显得很细的一双长腿。


啧我男朋友真帅。


许是蒋丞的小表情太过骄傲,顾飞挑了挑眉,猜到他脑子里正在想什么,笑意充盈双眼,说:“丞哥你再不吃饭就只能等晚饭了。”


“可我不想动,”蒋丞呈大字型把自己展开,“累得慌。”


“那我喂你?”


话音未落,蒋丞便从床上惊起,生怕顾飞真端个托盘过来:“别介,太奇怪了。”说着顺便抓了抓逃窜到眼前的头发,“你看我头发是不是又长了。”


顾飞走过来,在蒋丞面前坐了下来,打量一番才道:“嗯是长了点,改天去找李炎修修。”


蒋丞烦躁地将前额的头发全部掀到了后面,盯着顾飞明显有些长长的板寸,笑了出来:“你说我要是剪个和你一样的板寸怎么样。”


“那还不如一起剃个光头,走在街上回头率还是双倍。”顾飞也笑。


两个人互相盯着对方的头发,半晌都不说话,脑子里充分想象着对方光头的样子而后不约而同地面对面哈哈大笑。


“操,那我这一世英名岂不白毁了?”蒋丞乐得身体都有些不稳,原本都坐起来了因这一笑又瘫倒在了床上。


顾飞也没好哪去,跟着蒋丞也笑倒在了床上:“没事儿丞哥长得帅剃光头也帅。”


“嘿这话我乐听。”


蒋丞和顾飞并排躺在床上,直到两人笑到双颊作痛才勉强停住。


蒋丞扭过头,认真地打量着顾飞的脸。


“怎么?觉得你男朋友帅到可以剃光头了?”顾飞察觉到他的视线,弯了弯眸子。


“去你的,”蒋丞笑骂,“你又不是没剃光过。”


“话说回来,顾飞。”


“嗯?”


“剃成光头,到底是什么体验?”


顾飞扬了扬眉:“也就那么回事呗。”


“认真点,”蒋丞掐了把顾飞的腰,“我这问正经的呢。”


“真没啥感觉,”顾飞翻了个身,逃脱了蒋丞的魔爪,“你自己又看不见,充其量回头率高了呗。”


“啧。”蒋丞看着顾飞,连啧了好几下。


“得了丞哥,”顾飞伸出手,挡住了蒋丞的视线,“你不会真有这想法了吧?”


“啊”蒋丞用鼻音回复他。


顾飞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可还是要开学上课的人,剪个光头怎么报道去啊。”


“像你不是还要去当老师的人一样。”蒋丞白了他一眼。


顾飞静默了一会儿,没再出声。蒋丞一时不太习惯突然没人回话,扭头奇怪的看向顾飞,问:“怎么了?”


“丞哥,”顾飞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你觉得我把头发留长怎么样?”


“挺好啊,”蒋丞没想太多,张口就来,“你长得帅留长肯定更帅。”


顾飞再一次沉寂了下去。这次蒋丞总算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脑子转过那个劲后一切都豁然开朗了许多。他心里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噌的一下坐起了身,直勾勾的盯着顾飞。


他什么都没说,但是顾飞懂了,叹了口气:“是,我是担心二淼。”


蒋丞突然有种想揍他的冲动,眼睛里都快冒火了:“顾飞,你是不相信许行之还是不相信顾淼啊?”


这个问题委实刁钻,顾飞揉了揉太阳穴,苦笑:“丞哥,能问点我答得上来的问题吗?”


“呵。”蒋丞用双手撑着上身,扑腾一下就跳到了地上,这个时候倒是腰不酸腿不疼了。


“丞哥,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眼看着蒋丞就要出门,顾飞嗖的一下从床上钻到了卧室门口,拦下了蒋丞的去路。


“那你几个意思?”蒋丞气极反笑,“我还偏不管你几个意思了。你忘记许行之跟你说什么了?二淼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是因为你的恐惧潜移默化了二淼。”


蒋丞一口气说不完,顿了顿换口气继续讲:“搞不好二淼一直害怕头发长长也是你害的。”


顾飞没有回答,陷入了今天的第三次沉默。


“差不多成了啊,”蒋丞不轻不重地锤了顾飞一下,面色不善,“搁这扮思想者呢?”


顾飞直视着蒋丞的眼睛,蒋丞没有回避由着他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僵持片刻,最后是顾飞扛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还笑。”蒋丞凶巴巴地瞪他,却掩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不笑了,听丞哥话。”顾飞收敛了表面的笑容,而眸间清晰映出的笑意却是无法掩盖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谢谢你,丞哥。”



6.


“所以是要和你妈妈还有那位马尾蓝纸一起吃饭是吗?”蒋丞问。


“嗯,”顾飞点头,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待反应过来后不禁失笑,“丞哥,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用这个外号?”


蒋丞不置可否地耸耸肩:“那用哪个?我就这个记得最清楚。”


“好吧是的,我们就要和这位篮子吃饭了。”顾飞顺着他话接着说。


“都说了,是蓝纸。”蒋丞白了他一眼,“我记得这件事我好像几年前就纠正过你了。”


“可是我忘了。”顾飞认真地为自己辩解道。


“嚯你忘了那还是我的错喽?”蒋丞睁大眼睛,从客厅直接跳到了厨房顾飞所在的区域,伸出手在顾飞身上到处乱掐。


顾飞笑:“不敢不敢。”


“哎丞哥你别掐我了。”


不得不说,马尾蓝纸的厨艺这么多年过去竟然丝毫没有退步反倒又提升了不少,单凭这点就值得蒋丞下定决心记住他的名字,毕竟面对一桌子的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谁都会觉得心情十分愉快。


“你也别忙了,坐下来一起吃吧。”顾飞妈妈冲着厨房喊了一句,得到马尾蓝纸“就好就好”回应又转身客气地招呼蒋丞,“蒋丞你快吃快吃。”


蒋丞的嘴角抽了抽。


怎么感觉角色好像反了……


顾飞看着也觉得别扭,忙站起身揽下了拿筷子这一事项,进厨房后一眼看见的就是马尾蓝纸忙碌的背影。他抿了抿唇,眼中的情绪复杂难测。


“赶紧来吃饭吧。”


“哎大飞啊,”马尾蓝纸听见有人说话,回头时热情地笑了笑,“快了快了,这个做好就行了。”


“嗯。”顾飞没再磨蹭,他再在这里耽误时间恐怕出去只会他妈就能把他拉到一边百无一漏的开始问候他从小到大各式各样的坏习惯。


趁着分发筷子时,顾飞貌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丞哥今年就是大四了吧。”


蒋丞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顿:“是。”


“时间过得真是快啊。”顾飞妈妈感慨道,并没有察觉到他们两个之间的奇怪气氛,“第一次见到蒋丞的时候你才高二呢。”


蒋丞和顾飞对视一眼,默契地埋下头,装作扒拉米饭的样子蒙混过关。


这顿饭吃得还算是平静,收拾好碗盘之后,顾飞理智地忽略了自己母亲和马尾蓝纸的亲密行为,走到阳台两臂靠着栏杆,闭着眼出神。


“怎么样顾飞?”


顾飞应声回头,瞧见蒋丞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靠着窗沿,双臂交叠抱在胸前,借着月光描摹出了清晰眉眼,仍是几年前孑然一身降临钢厂的小少年。


不过此时的蒋丞与曾经已然大不相同,敲碎了眸中深藏着的尖锐冷漠,少年身侧有了人影,总归不是孤单着来到这里再离开。


蒋丞望着顾飞,偏头笑了笑。


“准备好了吗?”



7.


门铃响起的时候,顾飞正在厨房里做饭,他看了眼蒋丞落在桌子上的钥匙,便提高音调喊了一句。


“二淼!”


顾淼放下握在手里的电视遥控器,蹭的一下钻进了厨房,仰头看着顾飞。


顾飞冲她笑了笑:“去给丞哥开门。”


顾淼像得到了某种指令一样,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一路小跑到了门前,打开门顺便放了双拖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被拉开的门。


蒋丞的面容如愿出现在了顾淼的视线里,她笑了一下,对着蒋丞打了个响指。虽然顾淼现在与别的女孩子状态没什么两样,但打响指时至今日仍然是她表达喜悦的一种方式。


门外的人没想到迎接他的是个响指,蒋丞愣了一下,然后立刻也打了个响指回送,顺便揉了揉顾淼乱糟糟的头发。


“二淼,你哥呢?”


顾淼指了指厨房,凑巧的是顾飞正好探出个头来,拎着锅铲笑:“丞哥回来了。”这两兄妹像是约好的一样,一前一后地闯进他的视野之内。


“是啊回来了,出门的时候太急了都忘拿钥匙了。”蒋丞脱掉外套,又扯了扯早晨顾飞为他打好的领带,“这玩意真的好紧。”


“多帅啊,”顾飞关了火,端着盘子走出了厨房,“二淼,吃饭了!”


“但真挺别扭的。”蒋丞对着落地镜上上下下把自己打量了一遍,没忍住弯了弯嘴角,“还别说,有种斯文败类的感觉。”


顾飞笑笑说:“你再加个眼镜就差不多了。”


“下回试试,”蒋丞笑容肆意,扫了一圈桌上的饭菜,满意地眯起眼睛,“嗯顾大厨今天辛苦了。”


“哪有蒋大顾问辛苦,”顾飞跟着调侃一句,在蒋丞对面坐下,为坐在主位的顾淼拉开了椅子,“对了丞哥你明天有空吗?”


“干嘛?”蒋丞喝了口水,侧着身看他。


“我明天要去给别人拍组照片,二淼的学校正好放假,你要是有空的话带她去转转也好。”


顾淼本来安安静静地吃着饭,听到哥哥提到自己名字便抬起了头,经过思考之后决定将目光投在蒋丞身上。


蒋丞伸了个懒腰:“成啊,来北京这么久了都没怎么带二淼出去认真玩。”


“哥哥?”顾淼听完两人的交谈,在脑中过了好几遍,确定这几句话中少了某个名字,轻声提醒道。


“哥哥要去工作,”顾飞将手放在顾淼头上,安慰性地拍了拍,“你和丞哥好好玩。”


顾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吃饭。


“话说回来顾飞,”蒋丞屈起食指,扣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我这段时间估计是不忙了,看看什么时候你和二淼都有时间,我们三个人出去好好玩一圈。”


“好。”顾飞笑了出来。


屋内灯光温然,屋外月影阑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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